【陆林】时光交错 一
时光交错
一
“接下来，第二位，陆必行，请阅读《残次品》第一章。”
“啊，我吗？”陆必行眨眨眼，然后他清了清喉咙，酝酿了一下感情，准备以进行一场公共演讲的状态来朗读这一章。
然而刚读了第二句，所有的状态都卡在了喉咙。
“新星历270年3月6日。
星际联盟紧急发出传唤，命白银要塞林静恒上将即刻回首都星沃托，接受质询。
林静恒悍然抗命。
隔日，沃托日报头版头条，赫然是一句暴怒的隔空喊话——‘林静恒，你要造反吗？’”
“这是怎么回事？”陆信问。
林静恒没有说话。
虽然在他的时间里还没发生，某种意义上一手策划了这件事的林上将对这个场景一点都不意外。面对陆信的质问，心里有鬼的“阴谋家”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保持沉默，学自己的妹妹去当一朵名贵的壁花。
“这件事是真的吗？”陆必行去问时间线应该在这之后的学生们。
“是的陆总。”学生们一个个就跟小鸡啄米似的使劲点头。
林静恒看了一眼挂在天花板上装死的湛卢。
“是的先生，根据我的历史数据，陆校长刚才朗读的这一段是真实发生过的。”
林静恒皱了皱眉。
“那看来这个《残次品》恐怕讲的就是我们在座这些人的故事了。就是不知道写的是哪段时间。”陆必行下了结论。
恐怕不止。平日里混迹各大论坛，浸淫各种同人文、小黄文等通俗读物多年的白银第九卫卫队长图兰暗想：估计这不仅是写我们的故事，还是咱们将军和你的爱情故事。
啧啧啧，谁能料到那个性冷淡暴力狂居然也会有铁树开花的一天，并且没想到还是下面那个。真是天道好轮回！图兰暗暗感叹，可惜就是没那个贼胆说出口，只能带着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慨叹继续往下听。
陆果睁大了眼睛兴奋地晃着小腿，整个人都快蹦起来了。“哇！爸爸以前的事！老陆快快快！快往下读！你们都不喜欢跟我讲！你就只会讲你当年是怎么把爸爸搞到手的，都不讲这种事！”小丫头急得伸手去扯陆必行的头发，把某个偶像包袱三吨重的人精心打理的发型弄得乱七八糟。
这下算是实锤这两人以后会在一起了。陆必行羞得满脸通红，又情不自禁地去想那会是什么样子，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鼻子又开始蠢蠢欲动。林静恒被小姑娘“搞到手”这精辟又粗暴的词汇呛得差点咳嗽，实在想象不出自己对谁动心的样子，不大自在地抿了抿唇，刚褪下颜色的耳根子又悄悄红了起来。
哦豁，果然不能指望这闷骚是主动的一方。图兰默默吐槽。
“接着读。”林静恒命令，颇有点落荒而逃的味道。
“三月底，……这位凶名遍布八大星系的林上将个子很高，从头发丝到皮带扣，无不严谨妥帖，整个人透着一股严丝合缝的冰冷意味。他端起酒杯，随手加了几块冰，左耳上有一圈虚影——上将的通讯开着，正在跟人通话。”
陆必行一边念一边偷偷看了眼林静恒。
说一不二的冷酷上将大腿上坐了个小孩只觉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手和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还好林然乖巧懂事还话少，要是静不下来无法无天的小魔女陆果坐在林上将腿上，只怕上将还得更加手足无措。
陆必行又看了眼光幕上打出来的图片，只觉得林静恒果然是林静恒，怎么样都好看得不得了。就是光幕上的人更像是个冰冷的符号，而他身边的这个可能因为孩子的原因，虽然依旧严谨妥帖，却平添了几分人情味，多出了些柔软的味道，像个活人了。
“通讯技术……当代社会鼓励坦率、开放和真情流露，林身上那种旧式的保守与封闭十分不合时宜，媒体和政敌们揪住这一点，天天写文章骂他心机深沉、目中无人。
心机深沉的上将结束通话，含着的酒在舌头上转了一圈，若无其事地对洛德说：‘元帅致电，让我战略性妥协，先回沃托。’洛德一愣。
‘战略性妥协。’林上将又十分玩味地把这个词重复了一遍，笑了，挥手打开时事新闻。”
现实中的林上将也嗤笑了一声，不予作评。
“这么多年过去了，沃托日报还是那个样子。”陆信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是什么感觉只有自己知道。
他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自由宣言奉献了自己整个的一生。然而生前就已察觉到联盟内部的腐坏，现在又看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遭到这样的对待，实在是心情复杂，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儿。他养大的孩子他自己知道，林静恒沉默、内敛又固执，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一个人往肚子里咽，实际上是个很好的孩子，心地也许算不上柔软，但绝对很善良。更何况陆信始终觉得，在这孩子那层厚厚的乌龟壳下面，其实有着很温柔的内里。他也许保守又封闭，但绝对谈不上什么“心机深沉”，至于目中无人……时常被林静恒嘲讽的陆信在心里轻轻咳了一声，这一点他实在是没办法帮这小子洗地。
“才不是。”一直不怎么吭声的林然突然说话，“爸爸才不是那样的人。爸爸最好了。”小男孩的小手盖在林静恒的大手上，柔软的、弱小的、无力的，却饱含最纯粹的爱意和信任。
“小哑巴总算说了句好话。爸爸最好啦。”陆果凑过来“吧唧”在林静恒脸上亲了一口，“果果最喜欢爸爸了。”
林静恒僵住了。
沃托日报是个什么德行大家都清楚，并且被那么多人骂了好些年，林静恒要是在意这种东西那实在是在意不过来，这不痛不痒的几句他根本就不放在心上。可是两个孩子却很在意。他们眼里的爸爸虽然有时候很严厉，但是对他们却永远很有耐心，哪怕陆果在爸爸正在气头上的时候去抱大腿、爬裤脚都不曾发过火，还会给他们念睡前故事，晚上他们自己睡不着就最喜欢抱着枕头“哒哒哒”跑到林静恒和陆必行的房间，林静恒不会说话，但会任由他们抱着他的腿和腰，一下下地拍着他们的背，一直到他们睡着。他们的爸爸是全宇宙最好的爸爸，才不是沃托日报说的那样。
林静恒抬起手，不甚熟练地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
他自诩皮糙似铁、不知炎凉，面对孩子们单纯的爱意与维护却觉得心底的某根弦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忽然就柔软下来。
“沃托的……镜头随即扫过了旁边的一个女人，她一身黑裙，不施粉黛，皮肤苍白，除了浓墨重彩的眉目，脸上几乎毫无血色，却有种近乎惊心动魄的美感。
林静姝是上将的亲妹妹，一年前嫁给了联盟七大星系里最前途无量的男人格登。
被卫兵簇拥的格登夫人没有发言，目光放空，仿佛一具精美的人偶。”
林静恒抬眼，去看对面的妹妹。
林静姝的时间线可能是在座所有人中除了两个孩子以外最后的一个。
她端庄地坐在那里，回望林静恒。
她已经死过一次了，再看这些还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看自己的哥哥，林静恒好像永远都踩在两端：他恨联盟，不能全身心地为之效力，却又不能直白地复仇造反。他好像很爱她，一直念着她，却又决绝地站在她的对面，一手促成了她的失败和死亡。她想他这个哥哥的性格真的很糟糕，不是个多么良善心软的人，把自己装得好像冷硬残酷刀枪不入的样子，却又从来不能将这种冷静狠厉贯彻到底，于是最终总是两边不讨好，自己把所有的痛苦悲伤咽下去，在别人眼里总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
我就当你拼的那个“别哭”是真心的。她想，我当你还爱我。
可是我还是不能原谅你。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她轻声说。
林静恒垂下眼睫，不再看她。
他还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但是这个时候他们兄妹之间已经很陌生了，现在林静姝比他又多出了那么多年的时光，变得更加陌生，他不知道他还能说些什么，他无话可说。
陆必行敏锐地察觉到气氛好像不大对劲，赶紧接着往下念：
“林上将……洛德接过空杯，同时压低声音说：‘将军，不用管那些杂音，‘白银十卫’已经整装完毕，我们随时可以战斗，只要您一声令下。’
‘干什么，造反吗？’林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问，‘洛德，你是第一军校毕业的？’
‘是，长官，我是乌兰学院260届荣誉毕业生！’
‘家里是做什么的，有兄弟姐妹吗？’
洛德有点困惑，不知道上将这个节骨眼上拉什么家常，但还是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父亲经营一家医疗机构，母亲在乌兰学院任教，家里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妹妹。’
林静恒一哂。
随时准备战斗……
这不懂事的小青年，说得到轻松——和谁战斗？
将你引以为傲的父母兄弟么？”
“将军……”洛德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他听了前面那一段，也确实是像文中的自己那样想的，却没想到原来将军是这样考虑。他一面谴责自己考虑问题还是不够长远，跟了将军这么久都没能跟上将军的步伐，一面又觉得不甘心，难道他们就这样了？真的就要卸下武装，应召回去？两种心情堵在他胸口，他有心想和自己的长官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同时他还有点难过。
“不懂事的小青年……”他咀嚼着心上人对自己的评价，又难过又泄气。他是喜欢林静恒的。任何一个跟林静恒本人接触过一段时间都很难真正地厌恶他，林上将的口是心非身边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洛德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越了解这个人，越不可避免地被他吸引，到最后爱上自己的长官。他已经很努力地不断充实自己，希望能跟上长官的脚步，获得站在他身边的资格，可结果在心上人眼里，他依旧还是一个小孩。
他又看了一眼陆必行，只觉得这个据说以后会是长官爱人的人看起来也像个小孩，十分不服气。
林静恒看了自己的亲卫长一眼，只摆了摆手，态度十分明确。
洛德知道，这个反应，长官现在依旧把自己当小孩。
图兰在心里啧啧啧地直摇头，她估摸着洛德铁定喜欢将军，可惜将军这个人有一条薛定谔的反射弧，你说他不解风情吧，有些段子他反应比谁都快，你说他看得通透吧，呵，你是在开玩笑吗？她估计在将军眼里洛德除了不能伸手接烟灰和湛卢那个人工智能没什么区别，可怜洛德一腔爱意，媚眼都抛给了瞎子看。
陆必行被洛德略带敌意的一眼看得有些奇怪，好在陆校长天生双商远超常人，日后将以灌鸡汤给人洗脑为业的伟大教育家在这方面敏锐过人，目光在林静恒和洛德之间逡巡了几遭就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哭笑不得地摸摸鼻子，感叹了一下林的魅力之大，又在心里为这样的人最终选择了自己而偷摸儿地高兴，赶紧又往下读：
“第一军校……第四天，静渊号途径西玛星附近，意外遭遇小行星流，星舰本想暂时避让，但首都星第四卫将林静恒视为头号危险人物，迟迟没有接到原计划应该抵达的静渊号，第四卫吓破了胆子，一天之内连发十二道一级警戒，勒令静渊号不得耽搁。
静渊号被迫绕行至“玫瑰之心”——第一星系唯一未曾被人类探索过的禁区。
新星历270年4月6日，静渊号在玫瑰之心外围，被一支藏匿在此的星际海盗袭击，林静恒上将遇刺，舰毁人亡。”
“舰毁人亡？！”陆信跳起来。
“没真死，没真死。”怀特自觉跳出来安抚校长真正的老父亲的情绪，“后来在北京β星上统帅还资助了咱们校长办学呢。要是这时候就出事了我们又是怎么来的。”
“我当然知道没真死，我看不见我孙子孙女吗？”陆信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反应太大，只能振振有词地假装刚才是在演戏。
“十二道一级警戒……”陆信叹息一声，这样的警戒原本是针对星际海盗，却被联盟发给了劳苦功高的将军。
“那还真是很吵。”林静恒嗤笑。
“坏人！联盟，坏坏！”陆果嚷起来，在陆必行怀里跳来跳去，搞得陆必行手忙脚乱，生怕小公主一个不小心掉地上。林然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着陆果的观点，表达他们对自家爸爸的支持和对联盟无耻行径的鄙视。
“这两个小家伙还真是可爱，比你小时候可爱多了。”陆信不甘寂寞地又去撩拨林静恒，得到了联盟上将的一个白眼。
“消息……重压之下，沃托被迫变了脸色，先是安抚联邦军委，随后又对林静恒生前被强行召回一事绝口不提，一应政府唇舌集体失忆，原来用多大篇幅臭骂林上将，现在就用多大篇幅来纪念赞美他。
‘心机深沉’的林上将就这么摇身一变，成了人类瑰宝，空前伟大光荣正义。
盛大的葬礼在沃托举行，林上将一套从来没穿过的礼服代替他本人，被请进了沃托的烈士陵园。现场观礼票炒出了天价，林上将因为死得奇贵，还被吉尼斯载入了史册，堪称一死成名。”
林静恒嗤笑一声：“典型的沃托风格。”
陆果困惑了，小孩子的脑袋瓜搞不明白为什么一群人刚刚还在说她爸爸这不好那不好又立马转换口风：“他们在搞什么呀？”
“演戏而已。”林上将摸了摸陆果的脑袋，难得的和颜悦色：“想不明白就不用想了。沃托都是一群怪人。”
白银十卫倒吸一口凉气，简直怀疑长官是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
“呔！哪里来的妖孽！连我们将军都敢附身！”
“托马斯 杨，”林静恒凉凉地瞥了他一眼，“回去自己加100组体能训练。”和刚才判若两人。
陆必行新奇地看着那个传说中的白银三卫队长哭天抢地地哀嚎，继续往下读：
“葬礼当天……她像一朵孤芳自赏的名花，不管有人看没人看，都自顾自地迎风绽放。
此时，这朵‘名花’眼含热泪，面带微笑，如画的五官上仿佛镀着人类文明之光，看着台上哽咽难言的格登，她心想：‘我要你偿命。’
人类进入新星历纪元以降，平静了两百多年，而今，镜花水月似的和平裂开了一条狰狞的缝——”
“第一章读完了。”
“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以为你死了，”林静姝自嘲道，“我还想着为你报仇。”
“静姝……”林静恒张了张嘴。
“别说了，”林静姝打断了他，“你又能说出些什么？”
“我们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到此为止吧，这就够了。”
林静恒抿唇，最终什么都没说。
林然又用小手盖在他的大手上，陆果侧过身去抱住林静恒的手臂，一根一根地去玩他的手指。两个孩子都敏锐地察觉到爸爸的心情不太好，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慰他。
林静恒坐在那里，觉得心情真的好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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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阅读体好像总是不太一样……
吐槽担当图兰2333孩子们是真的很可爱呀，想让林将军早一点柔软起来，希望孩子的纯粹能给这个时期的将军带去一些温暖吧
比心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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