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龙族】挽歌 章六（四）
当然，苏沐秋不会真让路明非他们一行人都插在那个狭窄的储物格里。他本意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顺便给这群居然怀疑他人品的学弟学妹们一点小教训。因此，很快他就将那些炼金材料收好，把这群人好好放在后座上。
“导师过得怎么样？”他状似不经意地问。
“副校长？嗯……怎么说呢……”路明非努力回想，“每天喝酒喝的挺开心的，他还很喜欢游泳课。”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吧。不过现在校长倒下了，我们出逃，他和校长又私自把尼伯龙根计划用到我身上，他身上的压力估计挺大的。”
“哦……这样啊。”苏沐秋闷闷地应了一声。
“您既然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自己问一问他呢？”诺诺问，“联盟应该有能够联系到他的手段吧？”
苏沐秋抿紧了唇不说话。
“哎呀，反正如果是我，我的学生打电话来关心我我肯定老高兴了，一定要从那小兔崽子身上多榨点油水出来！”芬格尔搭腔。
沉默良久，苏沐秋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也想联系他，他想，可是，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他握紧了方向盘，一时间只觉得前路茫然。
尼古拉斯·弗拉梅尔导师的生活作风确实令人不敢苟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和自己儿子的亲子关系都极其糟糕的老头的的确确是个极好的导师，对苏沐秋是一等一的好。或许是吸取了养自己儿子的失败教训，他和作亲子教养的苏沐秋反倒关系融洽。
苏沐秋还记得，刚到弗拉梅尔导师手下时，他们家的境况并不好，而炼金本来就是一门极其烧钱的学科，哪怕是最基础的材料，他也一样都买不起。原本叶修那里一抓一大把，可惜这叛逆少年是离家出走，而叶秋这只想着远离家中一切相关事宜的完蛋货，准备的行李里当然不会有炼金材料。于是，可以称得上是一穷二白的苏沐秋，只能对着孤零零一本炼金教材发愁。
知道他的情况后，老头自掏腰包寄了一堆材料过来，他那一阶段的所有学习材料都被老头承包了，甚至每一种都买了十几二十样，用老头的话说，就是“炼金这东西，就是要放开手试。你试个千百遍，自然就会了”。
后来，无论他学到哪一阶段，学习材料都是老头寄过来的。即使他和叶修已经加入联盟，完成的任务去兑换那些材料绰绰有余，他和老头说不用再给他寄，老头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顿，嚷嚷你们那点任务，去兑换些买不到的珍稀材料不好吗，老子不差这点钱，堂堂守夜人怎么可能连教个学生的材料都买不起，你小子是不是看不起我！硬是接着寄了下去，一直寄到他车祸去世。
也就是有老头跟在他屁股后头寄材料，他攒下来的那点任务才能凑足打造却邪的原料，不然这柄不世出的神兵恐怕就会因为设计者的穷困而根本无法问世，只能在电子游戏里大杀四方了。
饶是如此，当年其实还差了不少材料，都是老头劳心劳力帮他找出来的。每一样扔到外界都是能掀起腥风血雨的至宝，就这样被扔给了一个还在上预科的学生，老头甚至根本就不在意他最后能不能成功，只说“失败了就吸取教训再试一次”，都不怕那些珍宝浪费掉。
不仅如此，在知道他家境贫困，只和妹妹再加上一个离家出走的叶修相依为命时，老头还时常寄一些生活用品过来给他贴补家用。沐橙为数不多的体面又漂亮的裙子，不少都是老头从大洋彼岸寄过来的。而他由于还没有正式入学，享受不到诺玛的生日蛋糕，老头就自己跑到学院的食堂找那些举世闻名的甜点师做，然后用最快、最好的渠道空运过来，甚至还连带着叶修和苏沐橙的生日都有份。
也正因此，苏沐秋和弗拉梅尔导师之间，无论怎么说都不止是普通的导师和学生的关系了。尽管导师为了让他学会“欣赏艺术”，锲而不舍地夹在材料里寄过来的色情杂志全被他卖了换钱，这对师徒情感上的亲厚依旧是不容置喙的。
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当年苏沐秋的死讯对于老人来讲是个很大的打击。
他精神矍铄、神采奕奕，一道“戒律”还是和年轻时一样能够镇压整个学院，但是这些都掩盖不了他鬓边的白发，他额前的皱纹，掩盖不了他老了这一事实。
守夜人其实已经很老很老了，他和昂热一样都是上个时代的遗留物品，曾经认识的人都在漫长的时光中或牺牲或老去，没剩下什么，唯一的儿子和他关系很僵，甚至不肯认他。
好在，这个老人还带着一个小朋友。
他唯一的关门弟子，聪慧、好奇、生机勃勃，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他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这个得意门生竟然也就真的有能力全盘接收。
他们很少见面，但他能从教学中、从频繁的联系中，看到大洋彼岸的男孩带着漂亮女孩和好朋友鸡飞狗跳的生活。这种时候，他总会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好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爷爷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而不是一个屠龙的疯子。
他会一边嘟囔“这小子根本不懂女孩子白腻腻的大腿的魅力”一边想象弟子以后会和什么样的女孩结婚，一边骂着“混小子反了天了”一边整理好弟子需要的材料打包寄到中国，一边叫“让那小子有多远滚多远！老子不想见到他！”一边偷偷期待弟子真正来到卡塞尔学院上学的那一天。
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
苏沐秋后来听说，听到他去世的消息那天，老人下了塔楼，站在广场上看鸽子起飞，站了一整天。
有好长一段时间，老人都只躲在塔楼里喝酒，爱看的碟片堆在一边落了灰，电视里一直暗着，不再放老人喜欢的大腿舞，最爱的游泳课也一次都没去，守夜人论坛上一反常态地沉默是金。
甚至连曼施坦因都被惊动，别别扭扭地跑去关心自家老爹。
小学弟小学妹不知晓这些陈年旧事，苏沐秋通通都很清楚。
“以后再说吧。”他听见自己这样回答芬格尔的提议。
如今，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自己的导师。
或者说，他没有办法面对所有故人，他和叶修甚至很有默契地在苏沐橙面前瞒下他回来这件事。
他回来了，却好像还是幽幽漂浮在天地间的一抹游魂，这十丈软红、烟火人间仍与他无关，只有叶修是唯一的锚点。
苏沐秋没有前路。
不过他确实是个自私的混蛋，这个混蛋对叶修最残忍。
黄少天听见苏沐秋的回答，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什么。
他和苏沐秋今天之前都没有见过面，只是过来接应时看过对方的资料，按理说，应该不会结下梁子。
可是黄少天和叶修的关系太好了。
他还记得，他和叶修初见的那个下午，叶修说“这玩意儿是我一个朋友的”，嘴角的微笑一下子礼貌浅淡起来，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眼睛里却好像在哭。
他们一起分享一个放鸽子的视频，本该是用来安慰刚刚丧母的黄少天，叶修的眼神却那样悠远、那么茫然，落在很远的地方，指尖用力到发白。
他知道苏沐秋用过的那个手机，叶修一直保存得很好，上面被下了无数的幻术再叠加炼金术，小心翼翼藏在最安全的地方。十年过去光洁如新，唯一的磨损，还是当年苏沐秋车祸时被磕掉的那一小块半朽世界树浮雕。
那张名叫君莫笑的首版卡，叶修一直放在手边最贴身的位置。
十年，叶修一个人，一个半大男孩，跌跌撞撞把苏沐橙这个不比他小多少的小姑娘拉扯大，一个人撑起嘉世，建立三冠王朝，一个人孤孤单单往前走。
哪怕后来，叶修已经很成熟，能够很自然地微笑着说出“我有一个朋友，荣耀打得很好，后来他死了”这样的话，并且真心不觉得悲伤，那种深刻的怀恋、始终如一的念念不忘也是做不了假的。
黄少天太知道苏沐秋对叶修有多么重要，叶修有多在意这个人了。
所以当他知道苏沐秋其实根本就没死，现在还回来了的时候，他本能地觉得愤怒，只恨不得用冰雨一剑斩下这混蛋的头颅。
他没死，那他这么多年在干什么，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回来？
现在这样算什么，现在这样，叶修曾经刻骨的悲伤、痛苦，十年来那样深刻的思念与缅怀，又算什么？
这人一直都活着，然后就这样看着吗！
黄少天本能地替叶修觉得不值，进而出离愤怒。
但他也知道，叶修这个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他觉得不值，也没必要去替他愤怒、不值。
更何况自家事自家知，谁也不清楚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一笔怎样的烂账。
所以他就只能不爽苏沐秋了。
偏偏叶修还特别在意苏沐秋，他不爽还不能明目张胆地表现出来，只能放几句垃圾话，阴阳怪气地哼个一两声，还都得挑叶修不在的时候。
黄少天实在是太委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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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黄少天遭到迫害没有？
迫害了。
黄少：委屈巴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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